晓天镇 丁文新
“三月三,鬼下山”,好恐怖的句子。小时候这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民谚如今早已淡出了人们的思维,三月三没有了节日的那种气氛,但在农村,如果说还有些许记忆存在的话,只有咸肉和蒿子做成的别有特色的粑粑了。而于我,却总能想起当初的那些点点滴滴。
幼时,三月三是让小孩子既渴望、好奇又恐惧的日子,主要是耳边听多了大人们或玩笑或迷信甚至是恶作剧的一些口舌和故事。那一晚,乡村是宁静的,好动顽皮的孩子早早的缩在家中,听大人们谈论鬼的是是非非。说这一天,是鬼们集会的日子,有逝去的亲人,有流落四处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纷纷从阴间溜出来,有看望后代子孙的,有奉命带人上路的,说的神乎其神,让人忐忑不安、坐卧不宁。大多数,是家长们的玩笑,因为那时的物质极度困乏,精神生活更是一片空白,说上几段稀奇古怪的故事,博几下开心,度一截时光,而捉弄一下疯到天黑让娘叫哑了嗓子的孩子,让他们乖一下安静一下,也是挺有趣的事吧。但也有胆大的较真的主儿,就真的到黑漆漆的野外去看鬼火,明白的知道那发光的绿荧荧的光亮是磷的燃烧,不明白的或弄不懂的就信以为真了。一团团一簇簇,在奔跑,在追赶,这倒也罢,可怕的是,回来后小声的或神秘的在某某耳边嘀嘀咕咕,在谁家屋后或是庄前鬼火有所停留或突然消失,那这家的老人或什么人就有可能不久于人世,让人不安,又让人生难以相信,可谁也不敢肯定,亦不敢声张。见那传话的人一副煞有其事通晓一切的高深状,让我们这些孩儿既惧又厌,而心里就不得不为那些大事不好的邻居担忧和祈祷了。
三月三,还有一个习俗,就是当晚睡觉之前得把所有鞋子的鞋面朝下,或面面相合,意即小鬼穿不去,人的灵魂就带不走,这一年鞋的主人也就平安了。而印象最深的是这夜的母亲,她是很少参与这方面的说道,但却用实际行动为家人送上了所有的保护和抚慰。小孩子们因为听大人们的故事往往忘记了母亲一再叮咛翻倒鞋子的事,而有时贪玩太久倒头便睡,两脚一踢什么都到瓜哇国去了。此时,只有一言不发的母亲静悄悄的披衣起床,弯腰拾起那些东倒西歪的鞋子,扳倒,压实,摆齐。此外,母亲还打着手电或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在屋里屋外一一搜寻,将离开家的儿女的鞋子,没穿的鞋子,甚至是早已塞不下成长的脚掌业已退休的鞋子,只要是鞋子,哪怕是长长护套的靴子,都要将它们倒过来,窸窸窣窣中总要弄上好长时间。第二天一早,母亲总会面带微笑,说上一句,你们这些孩子,一点记性也没有。而蒿子粑粑是绝对少不了的,说吃了它能“巴魂”,人的魂魄就不会出窍了。这样的活计,母亲总会带上我们秭妹几个,三两把剪刀,挎两个竹篮,轻轻地贴着温热的地皮,躬着身子匍匐着向前耕耘。回家后,拣去杂枝野草,清洗,拧干,与白白的米粉以及在腊月里就备好了的咸肉丁在滚热的锅中揉到一起,一把凉水一把热面的就团将起来。十多分钟的小火炼过之后,两个小手掂来掂去,迫不及待的边吹边啃上了。在那个缺腥少油的年代,这无啻于山珍海味。
现在的三月三,没有多少人在意了,鬼的故事,只是电视剧中的嘻笑打闹,而至于鞋子,永远比它的主人都要自由、随意。食物的极大丰富,精神生活的健康文明,三月三的祝福与祈求在今天都得到了保障和实现,还相信什么鬼神和可怜的渴望呢?但三月三毕竟与清明节连在了一起,在人们的记忆中多多少少是有一点意味和留念的。就象清明节终于有了假一样,传统的某些东西还是值得回味和保留的,三月三,一个曾经与传说中的鬼有关的节日,一个与生命的来去扯在一起的时刻,一个与幸福与平安交织的日子,就让它在记忆的旅途中风化为一块石头,念也罢,忘也罢,终究是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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