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天

丁文新

准备铺设柏油的路面凸凹不平，坑坑洼洼，还得不时停下来让车，闷热的天气，中途熄火，让人着实无奈。轻叹一声，沉重的脑袋顺势往后一靠，却蓦地被车顶玻璃外的那一抹洁净与明朗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久违了，这样的风景。

这样的风景，说出来，也许并不令人觉得新奇，只不过是头顶上的那一方晴空，还有那轻轻淡淡悠然自在的云。可就是这道毫无创意的作品，如今的你，有多少时间仔细地重温过？又有几分心思认真地欣赏过？天，并不是那种碧蓝的澄澈，却极干净，象勤劳的母亲洗过无数遍的那件深蓝色的衬衣，因时间的磨炼，微蓝中透着亲切的灰。一朵朵牡丹花般盛开的云朵，或似相拥的兄弟，或如两小无猜的牵手，或象深情相望依依不舍的[**]，潇潇洒洒，轻盈飘逸，在广阔的天宇间，肆意游走，任性洒脱。这一眼，焦燥的心绪，紧张的等待都云淡风轻起来，象进入了童年时代那一场场甜美酣畅的梦境，现实的一切一下子变得简单而又随意，身体和思想遁入到无边无际的世界，不再着陆。

童年时，尤其是燥热后清凉的夏夜，这样的看天象在校时捧读的课本，然而比一页页刻板的文字要有趣得多，百看不厌，把玩不尽。姊妹几人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凉沁沁的竹床上，数一只只挑逗得我们心痒难耐的星星，听奶奶轻摇的蒲扇间抖出的那传奇缥缈的牛郎织女，心惊着瞅那远处一道道电光火石般敲打出的枯枝一样的闪电，充分想象和比拟一块块如山如河如兽如海市蜃楼般形状怪异的云彩，这样的夜，这样的天，缔生了童年单一却无比旒旎的童话时代。

再到只有读书才是硬道理的阶段，眼光只在白纸黑字和父母老师的望眼欲穿中箭一般执着，再到如无头苍蝇一样裹挟在芸芸众生中为生计奔走、碰撞，童年的梦早已变成了长吁短叹，被渐硬的胡须戳得支离破碎。待有了一个可以置身的空间和养家糊口的饭碗，心，却并没有被所谓的知足常乐而填满。目光，在迷离的霓虹间徘徊，在觥盅交错中纸醉金迷；目光，在妖艳女人的丰乳肥臀间迷失，醉生梦死；目光，在华宅锦衣玉食香车旁驻留，不知所归。唯独，忘了看天，和童年时并无异常的天空。为了没有尽头的欲望，和别人艳羡的风光，眼神一再下落，下落，仰视不再，连日常的平视都显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更多的则是垂眉低目。看别人的脸色，大半个沙发只放置1/3个身子，低声下气只为求个一官半职；看脚下被踩得发烫的道路，怕自己一不小心被踢出了游戏的局外；看满地叠加了一层又一层的脚印，把自己挤进疯狂的淘金队伍；看自己的家人和孩子，那种居高临下似乎只是为了挽回在外被人垂怜的自尊。

心，高了，视力，下降了，心累了，才知仰头的真实。此时，车顶上那方天空显得如此疏远而又亲切，美好而又奢侈。轻纱般的云象新娘挥出的洁白的衣袖，抚摸着蓝天的胸膛，羞答答的，若即若离，不时扯一片，化作满天的幸福，撒落到尘世人的眼里，心里。此刻，我象被洗炼过一般，透过不太清澈的车顶玻璃，在燥热喧嚣的横冲直撞间，心一下子变得如月夜湖水般宁静，没有市声，没有纷扰，没有欲望。

人，某个时候，的确该抬起头，仰视一下我们皓洁而真纯的天空，在与世无争的湛蓝里小憩片刻，在净白的云朵里遨游一回，享受一下浪漫，体会一次单纯。如此，生命不因丰富而变得沉重，心灵不因追求而变得贪婪。看看天吧，抬一下头，不仅仅有明媚的碧空，云样闲淡的心情，尊严也会如树般在天地间挺立。你，也可以试试，就在此刻，走出户外，昂起头，对着天空凝神眺望那么几分钟，或许是蓝天，或许是星斗，或许是飞翔的小鸟，或许是起舞的蜻蜓，心情一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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