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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老街
发布时间:2013年06月20日 08:21          来源:舒城新闻网     阅读数:6802
记忆里,故乡老街曲曲折折道路的中间,是一块块长长光滑的石板,它们陷在阴凉处长满青苔的灰黑色断砖瓦块和鹅卵石里,地上的那部分永远像擦过一层薄薄的清油,圆熟锃亮,顺着街道蜿蜒向前延伸。这青石板路铺了有多久的年代,谁也说不清,只是每逢雨后,每块石头中间车辙沟的洼宕还会存有一凹清水。不难想象这光滑的石板上经历了悠久光阴的洗刷,承载过多少代路人的喜乐和哀怨。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些青石板路,我就会不经意想起小时候家里用的、碗底印有景德镇瓷厂红印的青花碗;想起打更人手提照亮夜路的灯笼烛光;想起年轻女子花一般摇摆走过的婀娜身影;想起旧时的主要运输工具独轮车队过街时热闹场景;想起四乡农民到镇上买卖农产品,戴着草帽扛着扁担埋头赶路匆匆的模样。不时在石板的边沿还能看到一丛丛低矮零落的小草、深绿的青苔,就是它们,使古老街道生发出一派湿漉漉的绿意,平添了陈旧岁月酿出的醇厚幽香。

  老街上三岔路口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全部以巨块石板构成,故乡的名字就是以它命名。传说是人们为纪念一张姓的母子而修建。围绕这名字衍生了关于这母子俩三个不同内容而结局相同、描写亲情和孝道的故事,美丽无比,引人遐想。桥的坡度较大,如果从桥这头走上三四步,对面的人才会看到你的头顶。桥的两边各有六个方孔石栏杆,北栏杆的外面还有一个石雕的龙头,龙头我没见过,龙的脖子却还留在那。南面的龙尾早不知了踪迹,都是“文革”时都被当做四旧处理了。石栏杆是石榫石臼连接,直到上世纪70年代才因为附近人家把家养的猪拴在上面,经过日积月累使石头栏杆被猪拽得石头连接处的榫头和榫眼渐渐松动、崩塌。时至今日还剩一根一米多高雕有花纹的石柱,孤单单地立在桥的一边。桥下的河,现在已飘满垃圾,成为绿色的死水。

  记得当年那河,从镇子南面遥远处淡淡云中的青山间迤逦而来。春深时节,不时还能看到一小枝油菜花、桃花、李花顺水漂流,穿过流光波影的水面,悄然无声。这恐怕是哪个浪漫的人顺手摘下,轻轻抛人河中的。小时候我曾偷偷背着父母,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清澈而又冰凉的河水里嬉戏,不知捉过多少回鱼儿,溅起的水花激荡起纯真的笑语至今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那时老街上人们住的都是老房子,拥挤在狭窄的街道两边,高高矮矮、参差不齐地向前曲折延伸,还有略显发黑的木头电线杆竖在房子的前面,弯曲的电话线上还散落有几只闲适和慵懒的麻雀、燕子。房子有典型的江南徽派建筑,也有是茅草搭建的。这些房子进深都很深,大都遵循着从前屋到前院再到后屋连着后院的格式,打开后院的门则是扑面而来鸟语花香、风光无限、生机勃勃的原野和农田。原野上或石头缝里各色虫鸣,在夜晚此起彼伏传得老远,增添了小镇无边的安谧。

  那些青砖黑瓦的房子,有的门头还有砌在墙上刻着字的石头匾额,有的是二层楼,楼房临街的一面木格窗子和木板的墙都因年代久远呈深深的栗色,那些房屋不时有飞檐伸出去老远,月华如水的夜晚碰巧就能看到明月中飞檐的剪影。较矮的砖房原来一般是小户人家的祠堂,都是铺板式样的门,花格的木窗。每当煮饭的那段时光,家家屋头每块小黑瓦的缝隙间都会挤出一丝柴草燃烧时发出的淡淡白色烟雾,夹着米饭和蔬菜的香味,缥缥缈缈。而高矮不齐的马头墙则在蓝天中舒展着它特有的身姿。晴天里那些草房子,屋头的草色好像用水洗过,和着泥土夯的墙体在阳光下越发显出干净和清爽,夹在砖房中间则有着一种道不出的协调,原来打破均衡也有一种韵律美啊。

  小时候最在意的房子是老街上的小商店,终年飘出各色糕点、糖果和酒混合的酸酸甜甜的气味。那年头一角钱可买十个果糖,五分钱可买一个大麻饼,非常诱人。不知为什么现在有时也还会记得桥头一家人的房子:黑瓦木头结构,临桥和临河的两面都是大木头窗子,古韵十足。我想如果推开临河的窗子,凭栏而立,微风过处,一定会有恍如隔世之感吧。

  我离家只20多年工夫,不知不觉中,住在这条街道上那拄着拐杖、迈着小脚、挨家挨户送粮油本的汪奶,好打抱不平、心直口快的张妈,看到我就要抚摸我的头、直夸我有出息、喜欢看古代演义的白胡子老孙头……他们和小镇的老式建筑一起已永远地消失了,就连儿时的好伙伴现在也不知置身何地。如今,在怀念故乡的梦里时常还会出现他们的身影,幸好在这没完没了的梦乡里,我好像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作者:戴舒生 此文曾发表于《新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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