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舒伟家乡的茶馆
茶馆,在家乡人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时至今日,到饭店吃饭仍被称为“下茶馆”。
20世纪60年代初,离家不远的河口镇上(现城关镇马河口社区)开着两家茶馆:河南、河北各一家。
自1932年,当时的省会安庆至合肥的安合公路途经河口后,河口镇便成为热闹、繁华的小镇。
杭埠河将小镇一分为二,河南是主要的集市区。每天清晨,马路两边摆满了菜摊子,卖猪肉的、卖豆腐的,以及布草店等商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我家住在杭埠河北岸,对河北的茶馆印像最深。
听老一辈人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这家茶馆叫李绍兰茶馆,在我记事时,李绍兰茶馆已归集体经营,改名河北茶馆。河北茶馆坐东朝西,沿马路一排草房。进门右手是炸点心和烧开水的炉灶;左边摆着几张八仙桌,桌子四边围着长板凳。桌、凳都有些年头了,呈灰黑色,坑洼不平。条件虽简陋,但茶具却很讲究,清一色的红黄现暗花带盖细瓷茶盏,圆形盏口外翻,小巧玲珑,招人喜爱。
“伙计,来碗茶,再加两个点心!”
客人口中的点心就是油炸面点。有狮子头、油条、春卷、米饺等。
“好唻——”伙计拖长声音,端来早已装好茶叶的盏子,沏上开水。将盏盖半架半盖在盏口上,再用“大窑碟”盛上两个点心,放在客人面前:“请慢用!”
只见客人曲起左手食指,用大姆指和中指掐着盏口慢慢端起;再用右手捏起盏盖,在茶水上来回荡上两下,摇着头吹开飘在上面的浮叶;将茶盖半架在盏口上,形成一道月牙形缝隙;连盏带盖送到嘴边,乘着扑鼻的香气,对着缝隙处轻轻汲上一小口,吧嗒着嘴:“嗯,茶不错!”
然后环顾四周,和熟人一一点头。碰到亲朋好友,便高声喊道:“伙计,那客人的茶钱记在我账上,等会一块结了!”
家乡盛产茶叶,最有名的是“小兰花”。
相传清朝年间,家乡白桑园有一位美丽姑娘名叫兰花,心灵手巧。炒出的茶叶香味突出,形似兰花,茶商十分喜爱,遂出高价包收。于是兰花姑娘日夜炒茶,不幸劳累而亡。乡亲们为纪念她,将此茶取名为“兰花茶”。也有人说,“兰花茶”采制时,正值山中兰花盛开,茶叶吸附兰花香气,故而得名。的确,家乡“小兰花”茶以其芽叶似兰,色泽翠绿,冲泡后如兰花开放,枝枝直立于杯中,并有兰花清香而驰名中外。
喝茶是家乡人解不开的情结。来了客人要上茶,走亲访友馈赠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见茶在家乡人心中的地位。
然而,在那连温饱都难以保证的年代,茶叶作为奢侈品而与普通乡下人无缘。就连种茶人也舍不得喝茶,而是拿去卖钱,换来生活必须品。
对于喜茶、爱茶平时又舍不得喝茶的乡人来说,下一回茶馆便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
难得上一回茶馆,来一盏兰花茶,醇厚回甘,绵绵留香,丝丝沁心。于是乎茅塞顿开:人生如茶,不经风霜雪雨,不经沸水冲沏,哪能溢出生命的芬芳。
喝着喝着,人们凑到了一起。此时,食已下肚,茶已三开,就着那份余味,大家在一起谈天说地。张家山长,李家山短,天南海北神侃一通。
于是,经验在此交流,信息在此传播,矛盾在此化解,友情在此建立,时光在此消磨。茶馆成了信息、互动、交友、消闲的场所。
太阳升到一竹杆高,虽然余兴未尽,客人们纷纷道别。结账时,自是一番你结我结的拉扯。
那时一个点心5分钱,喝一次茶大约花一二毛钱。这差不多是庄稼人一天的工分收入了。喝茶图的就是这份潇洒,这份排场。茶后返家路上遇到人问:“从哪来?”答:“去喝了个茶!”语句中充满着自豪,在别人的羡慕眼神中,自尊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