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

如今一听到这首歌，我的心就发紧，一阵阵颤抖，揪得我的眼眶、鼻翼一阵阵酸涩，禁不住潸然泪下。童年天真烂漫、少年自由自在的时光与父亲病痛中凄苦的表情不停地在眼前交错、轮回，泪，已不能表达我的心痛、我的压抑、我的彷徨。

父亲的腰佝得象一根快要折断了的扁担，双手交叉紧抱着自己，怕冷？还是难受？抑或疼痛？痛的折磨、夜不能寐对身体的损耗，让老人越来越象一只奄奄一息的猫，蜷在沙发里，任凭电视中的吵闹，充耳不闻，垂着头，搭拉着眼，似乎要沉沉睡去的模样。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也许父亲是幸福的、幸运的，最起码坦然、从容、没有折磨。面临死亡，每个人都是恐惧的。求生的欲望，让人不再理智，不再明白，父亲对自身疾病的了解并没有让他放弃对治疗的渴望。叨咕着，求索着。父亲的右胳膊开始肿痛了，肿瘤细胞侵袭所致，已开始扩散。但父亲不相信，指望着是其它病症，还有药可医。我便再次带他到县城拍了CT，事实无法更改。我只能用一些毫无作用的药物给父亲精神上的一点支柱。可没有效果的服用，令父亲又在督促我找医生，“就这样等死啊！”。我去哪找啊？又能找谁呢？妙手回春，有吗？绝处逢生，有吗？我不得不在电视和报纸上大吹特吹的蛊惑下，买了两百多元一盒的什么“蛇莲胶囊”，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样说不很恭敬，但我真的找不出合适的词了）的安慰着父亲。

母亲此刻也是躺着的时间比坐着的时间多。吃完晚饭回到家，母亲早已睡在床上。我走到床边，她颤颤威威地，无力地拉着我的手。“妈妈活不长了，身上疼得要命，你买点药把我送走了吧……”。我无言，我哽咽，这样的话虽然每天回家时都能听到，但于我，都象是一根针，扎得我无处藏身。歇一会，母亲又在叫我，把她的身子翻一下。母亲内部器官没有什么疾病，跌伤、常年的劳累、衰老使得她遍身疼痛，加上饮食不济，四肢无力，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了。

两位老人，也许在这个年底之前，不是也许，是必然，要走向天堂了。我在给父亲洗澡时，父亲曾说，我和你妈一生未做过任何坏事，怎么两个到老了都这样遭罪呢？也是，看看去年老家相继去世的80高龄左右的大伯大妈，一个有病，一个无病，一个用了几个时辰，一个用了几天，平静地、波澜不惊地走完了最后的人生路，还有隔壁两位老人，亦是如此。生死怎能比较？生死怎能选择？命运的疆绳总会以不同的方式系在每个人的颈项。公平，只是一种期待和遵守，不会因人而异，生命也罢，人生也罢。

我真的再也无法想暂时抛开对两位老人当前及身后事的思考了。父亲的病最后一定会更加痛苦、难挨，疼痛剧烈，手脚失去功能，大小便失禁。还有去世后在老家丧事的办理，农村的陋习，谁也不能违背，“化库”，下葬，拜“新畏”，一样程序不能少，不能仅仅用父母在世时对他们的孝心和照顾来代替对活人的折腾。只有我一人独自支撑了，多亏了妻的默默相助，多少我还能分身上班、外出，还能有一个商量、倾诉的出口。

我真的怕了，是担心，是苦闷，是焦灼，是挥之不去的一抹暗影，缠绕在我所及之处的每个角落。有时，真的会不自觉地象父亲那样缩短了身子，长吁短叹，悲悯生活的不公和承受之重的沮丧。但我在作了深深的几口呼吸之后，又抖然挺直了腰身，活着的人更需要我的努力、呵护和打拼。冬的降临让白昼缩短，没时间跑步，我就坚持跳绳，用奋力的汗水和短暂的兴奋忘却不幸、树立信心和斗志。我无法逃避，我也不能终日守在父母的身边，在离开父母视线的时刻，我执拗地投入本职工作，写排解渲泄的文字，大声地与同事说笑，在不能推辞的应酬场所猛喝几口浓烈的白酒，与朋友QQ至深夜，暂时的寻欢也是麻醉、解脱的一种良好寄托吧。在父母身边，我又是小心翼翼的，静默的，疲惫的，也是愁苦的，两种生活，虽然极端，但能够直面人生，不退缩，不萎靡，不抛弃，还强求什么呢？

的确，生命只有一回，父母只有一双，生命的开始、过程和结束，以及亲情的包围是一样的。不同的可能除了道路、选择、经历、上帝的安排以外，可以让人抖擞、坦然、无畏地战胜意外、坎坷和灾难的，就是精神的力量和心灵的豁达了。

(丁文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