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了，一切都匆忙起来。每天还在迷梦中沉睡，烟花鞭炮的声音就象铁匠手中的锤子，果断而又不容置疑地砸得你清醒了一下，快过年了，天天都是好日子。街上摩肩接踵购买年货的人多了，脸贴着臀如蛇游走的车多了，肉香、糖果香、火药香、脂粉香、汽油香，百味杂陈，世界象个能容天下一切的弥勒佛的肚子，什么都塞了进去。

此时，我倒象个局外人似的，按兵不动。年于我来讲，越过越简单了。少时，喜欢走亲串友，但又不厌其烦，大伯大妈、姨娘姨夫、舅舅舅妈、表叔表婶、姑爷姑姥等等等等，缺一不可，一件小酒、二两红糖、三包糠果，通吃所有亲戚。如今，老的走的走了，年轻的出门了，交流和走访日显淡薄。如此，节日就少了迎来送往，自然，就缺了那份浓烈、丰富和忙碌。所以，我连街都懒得上了，买什么呢？有什么可买呢？就象此刻，妻在门市部，保姆喝喜酒去了，我请了半天假，守着老娘的吃喝撒之外，总得做点什么吧？

掸尘吧！过年，按习俗，打扫一下室内外卫生是必须的。去年，因为父亲于春节前的离世，什么掸尘、打扫、贴春联，想都没想。乱糟糟的一个年，生活亦然，心情亦然。转眼间，年再次轮回，但卫生是要弄一下了，总得要让年的氛围有一点点体现吧。如果年内老娘无大碍，贴上火红的春联也许能让阴霾的心灵激活一下的。不想大动干戈，去年没有动用的长杆扫帚冷落地缩在墙角，还在等着主人的亲临，擦去厚积的灰尘，将室内的被子及部分家俱小挪了下位置，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冲着四角的蜘蛛网对付起来。轻轻地，谨慎地，仿佛怕惊动了谁，又象在提着一支毛笔从事我并不擅长的书法。孤军作战，冷冷清清，热情不在，依靠不在，我的辛勤又有何益？老娘要小解了，我放下手中的工具，抱起老人解决了问题，再放到床上。目前，眼耳及语言表达还正常的老娘应该明白我当前的工作吧，但她却躺在那里扭头瞧着不发一言，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似乎还近在眼前，老娘对掸尘是极认真、极细致的。在二老的帮助下，将室内所有家什全部搬出来，大至柜子、沙发，小至筷子、茶杯，院子里摆得象准备开张的百货商店，床上的铺盖统统席卷一团，挂在阳光下晒的，放到盆里浆洗的，煞是隆重而正式。我全副武装、披挂上阵，象出征的将士，一根扫帚就是一把枪戢，左右开弓、纵横叱咤，让角落里的每一粒污垢都无处可遁。老娘毫不示弱，系一围裙，篷乱着头发，不顾头顶上还在纷纷扬扬的硝烟，在我战斗之后的阵地上擦抹捡拾，象收拾儿子胜战后的战利品。干活斯文的父亲也是这支队伍中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煞有其事的拿着抹布，对着洗脸架、板凳、茶几展开攻势，同时口中还喋喋不休着对老娘指手划脚。洗刷的过程漫长而繁碎，这种过程当中也是父亲和母亲较真、较量、较狠最关键的阶段。母亲弄错清洗的先后顺序了，父亲当即毫不客气的当场揭穿，在百忙之中也没忽视对母亲一举一动的监视。“咣当”一声，母亲一不小心失手跌碎了一个碗，“你看你，一干事情就戳包！”父亲对母亲的要求总是这样苛刻而容不得丝毫闪失，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拾起地上的残渣。我习惯了他们这样的斗法和招术，不再作和平大使状从中斡旋，因为，不一会，风雨之后还归晴空，但也说不准不一刻就电闪雷鸣。

每年掸尘的这个时节，我和父亲母亲并肩作战的开始，就标志着我们的春节拉开了序幕。生动、忙碌、纷争、琐碎，而又有一种活力时刻弥漫左右，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努力充斥其间，幸福之气深深地潜入到每一个细胞，安然、享受、而又珍贵。

此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我身边那奔忙的身影、那虽然弯曲却不肯低首的姿态去了哪里？那如音乐般深入我心的唠唠叨叨丢在了哪个世界？那鼓足着我一身虎胆打遍天下的拐杖从此折断不再支撑我勇往直前？呜呼哀哉！屋舍有尘，心灵亦灰，岁月无情，人能无义？掸尘，除去的是积垢，是对新年的展望，却脱不开思念的罗网，消除不了对至亲的缅怀。父亲，天上人间，皆归宇宙，人间欢乐，希望你能感受！母亲，好好地休息吧，你已做的够多，掸尘交给我，包括今后这个屋檐下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现在我可以独当一面了，有你不着一言的注视着，我踏实，有你，这个春节会无尘的。丁文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