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未遇这样的怪天气，持续的高温，居高不下的烈日，憋闷的空气，一切好象一触即燃，却又压抑着暗流涌动，想跑也跑不了，想逃也无处逃。

话说心静自然凉，可多少时日了，我的心何曾静过？老娘似乎奄奄一息，却又一息尚存，除了嘴能动、眼能动，能吃点、能说点，娘的其余活动就由我和妻全权代理了。这倒也罢，就当自己有了三头六臂，可如今老娘身上刺目的大窟窿小眼却让我一筹莫展。我能提着瓦匠的一把泥刀，笨拙地填平水泥地上的一块块缺口，却不知道如何修补娘身上带血的伤疤。老娘躺在床上一年多了，长年的四肢不勤，导致气血淤积，血流不畅，背部、臀部由起初硬币大小的伤疤发展到现在的坑坑洼洼、血肉模糊。伤口初始期间，我和妻兢兢业业，前后用了大半年时间，用药水洗涮，用药粉包敷，各个击破，渐渐地不见了血渍，结了痂。未料到，在这炎夏之际，那些卑鄙的细菌们再次席卷而来，恶狠狠地侵占了娘瘦骨嶙峋、如纸般脆弱的肢体。可恨的老天爷，你是真的没长眼，还是考验我和妻的坚持？验证我和妻的耐心？反证“久病床上无孝子”？

一个要做生意，一个要上班。早晨五点多钟，我和妻就利索地起了床，把老娘从床上抱起来，放到便桶上。在她小解的期间，打开医院买来的纱布，根据疮口的大小把云南白药粉均匀地撒在上面，这样最少要弄上三四块，再剪上十几条医用胶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再放上半盆热水和毛巾，等老人方便完毕，我便两手夹在老娘双腋下，放至半蹲位置，妻便不失时机地给老娘清洗。在用温热水将老人背部和脚底的几块伤口一一清洗并擦干后，用棉球蘸上药粉填入疮孔，再将涂有云南白药粉的纱布摁在伤口上，用胶带五花大绑固定。接着将老娘提起来，轻轻靠在面前铺着被褥的桌前，双手把持着，由妻先把老娘的臀部抹上药粉，再打上一层痱子粉。之后，两人再合力给老人兜上尿不湿放到床上，至此，整个工程暂告一段落。

触目惊心、令人反胃的是揭开被洇湿了的纱布之前的那一刻。整个纱布一片或紫或黑的或黄的药水、血水稀里糊涂在一起，用手轻轻撕下，当即发出一阵阵恶臭，伤口内血丝丝、白花花的不规则的一片片一块块，让人胃部止不住的痉挛，堵得喉咙一阵阵发紧。面对困境，我和妻毫不退缩，勇敢面对，且分工明确合理，我以体力活为主，双手悬空架住老娘，妻便蹲下来，认真细致地为娘擦洗。而这样的活动每天至少两次，中途老人大小便失禁，则次数不定时增加。每次活动时间均在三四十分钟左右，基本在我和妻洗漱之前。因为整个工程结束之后，只穿着短裤的我早已汗水涔涔，一滴滴果断地落在娘的身上，妻的头上，还有面前的地上。而常年腰痛的妻弯腰撅背埋头耕耘期间，几乎一直沉默，说那么多有何用？就象她自己所言，说了也是干，不说也是干，不如省点力气。

每个人因个性不同，生活中难免有摩擦产生，但在照顾老娘这项工作当中，我和妻却表现出了惊人的默契，我负责搬运，她就承担擦洗，我负责配药，她就承担包扎。我们象刚进入医院大门两位技艺不熟却好学上进的实习生，认真着努力着，用心配合着彼此，为完成好同一个目标而齐头并进。

但这一次，我们的用药、用心和努力却似乎显得力不从心，迟迟未能见效。如果，老娘这次的伤情再次被我们攻克，要么是奇迹，要么是老天怜悯，反之则是老娘寿数已尽，无力回天了。

烦累之余，和妻只能自我解嘲。是老娘，还是我们，前世做了孽？或今生做了对不住良心的事？要不，何以要受这么大的惩罚和麿难呢？父亲恶疾大半年，如今母亲的状况与父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的善良、实诚有目共睹，我和妻呢，老好人两个，只有吃别人的亏，与人斤斤计较都显得麻烦，何言罪孽？

也许，这就是命，那就认命吧，既然认命就要无怨无悔承担，因为无法改变就要不言放弃。累，心里踏实着，苦，心里安慰着，因为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一如呱呱坠地时母亲对我们的百般呵护、含辛菇苦、一把屎一把尿，权当是转换角色给母亲当了一回母亲，以示回报。其实，老娘啊，你做我母亲是一辈子，而我做你的母亲却是一时的，何来公平呢？（丁文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