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翔
幼年时,随妈妈住在乡下老屋,农村民风淳朴,那时候厨房用的是土灶台,每次开火烧饭,在灶膛添上一两根干柴。
记忆中最开心的事,就是牵着妈妈的手去上山拾柴火。这里的山巍峨雄伟,植被繁茂,山上的树木种类繁多,妈妈认识很多,能准确地叫出树的名字来。
时间一久我也记住了,像扇子一样的叫银杏树,羽毛一样的是水杉树,木兰花的叶子很宽大,松柏树的叶子细小如针……我在山上发现了一种有趣的藤蔓,喜欢依附在树上,会结出香肠一样的果实,果皮很厚,成熟后会“啪”的一声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果肉清甜可口,像吃豆腐一样嫩滑。
有一次,我从小溪边捡到一截长相奇特的树根,如获至宝似的一路抱回家。妈妈让邻居木匠梁伯伯的儿子阿乐做了只小老虎送给我。我捧着小老虎细细端详,心里不由得惊叹,这是什么样的魔法,能让一截黑黢黢的烂树根,摇身一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小老虎。
后来,我又有了小鸭子、小老鼠、小兔子,都是阿乐做给我的。阿乐做根雕的时候,我在边上安静地看着。阿乐说,先要把树根去皮,再用刻刀加工,有时会用到凿子和锯子。我看着木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耳边传来“梆梆”“咚咚”“嚓嚓”“沙沙”的雕刻声音,像音乐一样悦耳动听。
阿乐有一双巧手,会用棕叶编成大肚子的蝈蝈;会用木片削成展翅飞舞的竹蜻蜓;会用竹子做成一支吹着呜呜响的哨子;还给我的宠物小花狗织了件粉红色的毛衣。听妈妈说,阿乐的爸爸,梁伯伯老家是信阳的,早年闹饥荒一路讨饭来到这里的。
“后来呢?”我问道。
妈妈笑了笑摸着我小脑袋说:“外婆家有个茶园,管理茶园的师傅年轻时是做木工的,看你梁伯伯勤快又能吃苦,把丫头和一手绝活交给了他。”
时隔20多年,没成想会再次遇到根雕。那是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我到楼下倒垃圾,看到小区绿化带横七竖八躺着3棵枯死的香樟树,香樟树的主干有碗口粗,有个戴着黑边框眼镜、相貌清秀的小伙子正蹲在地上观察着树根,见我走过来冲我笑着说:“大哥,你看这树根像不像一只雄鸡,我正打算把它锯下来带回家。”
一番交谈,我惊喜地得知,对方是住在四楼的邻居,姓陈,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回老家和朋友准备开个手工艺品店,主要方向放在根雕艺术品上,闲暇时间常常驾车进山区寻找枯死的树根。小陈说,教他根雕的师傅告诉他,不要昧良心去采挖活着的树根,要保护好我们的绿色家园。
接下来,小陈邀我去他家里做客。一进门,仿佛进入了一所千姿百态、琳琅满目的根雕博物馆。房间虽不大,却摆满了几十件大大小小的根雕作品。动物有十二生肖、凤凰、貔貅、大象、金蟾等;神像有观音菩萨、弥勒佛、福禄寿等。小陈说,最难做的是神像面部的神态表情,稍有瑕疵就会前功尽弃,在之前他花费了大量时间用在构思上。他沉下心认真做事的心态,令我佩服。
我看着小陈,脑海里又想起了小时候认识的阿乐。在我上学的时候,我就随家人搬到了县城里。我和阿乐每个月保持着书信往来,逢年过节还能见上一面;直到在我高二那年,阿乐因病突然去世。
我失去了一位好朋友,民间也失去了一位根雕艺术的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