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
黄舒伟
我10岁那年,参加过一场花轿迎亲的乡村婚礼。
奶奶娘家侄子要结婚了,当地要用花轿迎亲。奶奶作为新郎的姑母,理所当然成为座上宾,奶奶也没有忘记我这个长头大孙子,就带着我出发了。
我穿上了向邻居小伙伴借来的新衣、裤子,尽可能地打扮得光鲜一点。一路上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言谈举止要小心,千万别坏了人家的“彩头”。我知道,乡村办喜事极讲究吉利。
奶奶是坐着花轿嫁到我们老黄家的。爹爹(舒城方言“爷爷”称“爹爹”)38岁去世,奶奶年轻守寡,一人将两男一女3个孩子拉扯大,很不容易。旧社会孤儿寡母极易被欺,为了孩子长大成人,奶奶与命运抗争,是一个刚烈女子。
我们头天下午就到了新郎家。当天晚上的一顿饭叫“正席饭”,是专门招待嫡系亲属的。这夜,新郎要带着一个小男孩睡在婚床上,叫“压床”,意喻将来香火兴旺。
第二天天不亮,新郎家便忙碌起来。
事先准备好的花轿停放在家门口。花轿四周套上红色绸缎轿衣,轿衣四面用彩线绣出“百年好合”“龙凤呈祥”“花好月圆”“双燕齐飞”等喜庆图案。轿顶是用红布做成的宝顶,四边镶上金黄色须带,顶上配金黄色的球形圆顶,四角微翘,高贵典雅,庄重气派。
四人抬轿,前后各俩,配上彩旗、唢呐、铜锣,带上“踏脚米”、大红伞等婚礼用品,一路吹吹打打地直奔新娘家去。
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坐在门前的场子上,海阔天空地侃大山,等待着新娘的到来。
俗话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姑娘”。花轿到了女家后,女方家要提出一些“刁难“趣味”游戏“考验”新郎,表示姑娘金贵、娶亲不易、应当珍惜。
新娘上轿由兄弟背或舅舅抱,不能自己走上轿,否则会把娘家的财气带走。新娘上轿时要放声大哭,表示感恩和舍不得离开娘家。
花轿里放上男方带来的“踏脚米”,表示婚后生活富裕,不愁吃喝。新娘用大红伞罩着,表示新娘虽然在结婚当天地位很高,但不与天争高;也寓意着为新娘一路遮风挡雨、辟邪镇妖。
快到晌午时分,远处传来阵阵唢呐、锣鼓声。新娘的轿子来了,众人迎上去。轿夫们故意晃着轿子,歪来歪去,让新娘颠簸不已,直到新郎家拿出喜烟、喜糖方才罢休,这叫“颠轿”。
到了家门口,唢呐高奏,鞭炮齐鸣。一位老者迎着轿子高喊:
每喊一句,众人便大声附和说:“好!”
奶奶告诉我,这叫“说好”。为的是增添喜庆气氛,表达美好愿望。“说好”有铺床、迎轿、开席、闹洞房等多套说词。大多由经验丰富的老者领头,也有专门的职业“说好”人,词也可以即兴发挥。
说好声中,花轿对着家门口停下。身着红衣的新娘戴着盖头,在新郎搀扶下缓缓下轿。先跨过火盆,意思是烧去一切不吉利的东西,日后夫妻会越过越红火;然后踩着麻袋缓缓进入家门。随着新娘的脚步,两、三个麻袋轮流前传,这叫“传袋”,“袋”与“代”同音,意喻传宗接代。
经过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仪式后,新郎将新娘引到洞房。这时,早已有人将洞房门关上,不给喜烟、喜糖不开门。新娘盖着红盖头,不急不慌,倒是急坏了新郎家人,连忙拿烟、拿糖。
洞房内摆着架子床,箱合柜,门上贴着对联,窗户上贴着大红双喜,凡适合贴的地方都贴上了小方块红纸。红色的基调为新房平添几分喜庆。
婚宴开始。几张大方桌子摆在客厅和门口的场子上,轮流开席,这叫“流水席”。酒席上的鸡、鱼、肉、蛋和圆子等,是必不可少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吃饱喝足,一个个红光满面,坐在门口、客厅、新房,甚至灶间,品茶说笑,欢乐祥和的场面一直延续到夜晚。
那顶风光一时的花轿,却被冷落在一旁了。